绿竹淇奥

《暮雪轻寒下》（古风父子）第四十三章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

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

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

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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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慕轻舫示意属下带了一人过来，正是昏迷的苏云杉。

苏云杉到寒水宫后便迷失了方向，一路问了许多人，心急地寻着父亲的身影。陡然之间，被一掌劈中，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杉儿！娘，您把他怎么样了？”慕臻挣扎着想起来，奈何疼的太厉害，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离了一般，重新跌回地面。

“乖儿子，你想救他？”慕轻舫笑意盎然地看着慕臻，轻柔地替他擦去额间的冷汗。

“娘……放过他吧。”慕臻艰难地劝道， “您杀了那么多人……该报的仇也报的差不多了。”

“哈哈哈哈……”慕轻舫大笑起来，“放过？十八年前，苏泊鸢可曾放过我魔教一众老弱妇孺？”

慕轻舫抓起昏迷的苏云杉，捏开牙关，欲将另一颗红色药丸灌入他口中。

“不……不要……”慕臻勉强运功，抓住慕轻舫手腕，阻止她喂药。

慕轻舫目色生寒，一掌击在慕臻胸口。这一掌力道极大，慕臻呕出一大口血，手却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娘……求您……”

慕轻舫掰开他的手，迅速将药丸喂入苏云杉口中，并解开他的穴道。

苏云杉再次醒来，浑身剧痛，他从未经受过如此惨烈的痛处，几乎意识恢复的瞬间，便忍不住惨叫起来，在地上不住翻滚抓挠，片刻间十指已是鲜血淋漓。

“杉儿……杉儿！”慕臻挣扎着将他搂在怀里，强提内力，以银针迅速封住他周身要穴。

身上的剧痛有所减弱，苏云杉渐渐平静下来，勉力抵抗着昏沉的意识，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抓在手里的一角蓝色的衣袍。

“慕哥哥……”

“我在，杉儿……”

苏云杉牵起嘴角笑了笑，在慕臻怀里，安心地昏睡过去。

慕轻舫冷眼看着他徒劳的挣扎，她原本计划将苏泊鸢引到地宫，并给苏云杉喂下秋水之毒，准备逼迫苏泊鸢在她面下服下剧毒，慕臻的出现，倒是让她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戏码。

“臻儿，你好好看着，你一心维护的父亲，究竟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秋水的解药只有一颗，且看看这次，苏泊鸢会怎么选吧。”

慕轻舫吩咐手下将慕臻和苏云杉带去地宫，自己则走出去，亲自迎战苏泊鸢。

十八年了，新仇旧怨是该好好清算清算了。

寒水宫大殿之下，是一个巨大的地宫。苏泊鸢与慕轻舫激战一番，慕轻舫且战且退，将他引到地宫之中。

慕轻舫与他交手，受了不轻的内伤，将苏泊鸢引到地宫，就将入口封死，冷笑着道，“苏泊鸢，我给你留了一出压轴好戏，等着你演给我看呢！”她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看到那两个小兔崽子了吗，他们都中了我的秋水之毒，不出两个时辰，就会经脉寸断而亡。”

苏泊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秋水之毒深入骨髓，慕臻和苏云杉已经中毒快一个时辰了。慕臻用银针将苏云杉扎晕，将他护在怀里，自己却只能慢慢熬着这筋骨寸断般的剧痛。

“我这里有一颗解药，你可以选择救谁。”慕轻舫笑着将一个小瓷瓶丢给苏泊鸢，“你可知中了秋水之毒的人大多熬不过一个时辰变回自行了断，可慕臻这傻小子却把他弟弟扎晕了，自己守着等你来救呢，你会救他的对不对？”慕轻舫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被剧痛折磨的慕臻，又转头看向苏泊鸢，玩味地道。

“慕……轻舫，我愿以性命相换，你……放过他们吧。”苏泊鸢忍着内心巨痛，尽力平静地说道。

“呵呵……哈哈哈哈，苏泊鸢，这时候你倒想做个慈父了！我偏不让你如愿！解药世间唯有一颗，你再不选，两个都得死！”慕轻舫笑完，看着苏泊鸢的眼里满是恨意。

苏泊鸢紧紧攥着手中的瓶子，慢慢地走向二人。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见苏泊鸢沉重的脚步声。

终于，他走到了二人身边。

慕臻被剧痛折磨得意识有些飘散，惨白的脸上缀着冷汗，一缕散落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鬓角，一身衣衫早已层层湿透，身体一直在微微打颤，却仍是将苏云杉紧紧护在怀里。

苏泊鸢心情极为复杂，时隔一年，他再次见到了慕臻，却是在这种境况之下。他伸出手，想替他拨开那一缕头发，刚有动作，慕臻仿佛回神了一般，抱着苏云杉往后挪了挪，愣愣地看着苏泊鸢，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颤巍巍地将怀里的苏云杉推给他。

苏泊鸢接过苏云杉，怀里的孩子十指俱是干涸的血迹，可见被剧痛折磨得有多狠。他心疼的无以复加，看了眼慕臻，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他拨开瓶盖，将药倒出来，不再去看慕臻，捏开苏云杉的嘴巴，准备将解药喂进去。

突然之间，手上一空。他没想到，慕臻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劈手夺过了苏泊鸢手里的解药，吞入腹中。

苏泊鸢甚至来不及反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就是一掌打向慕臻。

夺药已耗尽了慕臻的最后一丝力气，眼见苏泊鸢一掌袭来，慕臻除了闭目承受，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彭”地一声，慕臻的后背狠狠砸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胸口剧痛，哇地吐出一大口血，眼前一阵发黑。

“慕臻，你之前的次次相护，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了取得我的信任？”眼见一掌打中，苏泊鸢怔了一下，随即有些痛心。

林儿死的时候，他曾发誓必要护得杉儿一世平安。纵然对不住慕臻，他也选择将解药喂给苏云杉。

方才与慕轻舫交手之际，慕轻舫告诉他慕臻的一切行径都是受她指使，他并不愿相信，然而生死关头，他亲眼所见，慕臻毫不犹豫地夺走了唯一一颗解药。

慕臻压下紊乱的气息，勉强开口，“咳咳……苏盟主……我可以……救杉儿……”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苏泊鸢咬牙，冷冷地道，“原来你一直装腔作势只是为了最后一刻抢夺杉儿的生机！慕臻，我真是看错你了……”

“呵……哈哈哈……苏盟主……果然自始至终……你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慕臻。真是……可笑……至极！”眼见苏泊鸢步步逼近，慕臻惨笑，浑身嗜骨的疼痛已经消磨了他大部分意志，强撑着站稳身形，扶墙喘息了片刻后，趁苏泊鸢愣神之际，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扶着苏云杉靠墙坐好褪去上衣，在他身后盘膝坐下，又拿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掌心和苏云杉的背部各划了一道寸许的口子，以掌贴住苏云杉后背，缓缓运功。

慕轻舫冷眼看着这一切，终是忍不住大笑出来，“哈哈哈，慕臻你还真是冥顽不灵！他如此对你，你却还豁出性命也要救苏云杉，愚不可及！”

苏泊鸢心中一惊，却是犹疑不定，盯着慕臻。

“苏泊鸢，你可知……秋水之毒根本没有解药，唯一的解毒方法是血亲之人服下秋水后再服下另一种剧毒，以自身之血为引方可解毒……而解毒之人将再无生机……”慕轻舫冷冷地说道，“臻儿，为娘真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解毒的诀窍。”

苏云杉中毒后，慕臻一直迫使自己清醒地感受毒发的痛苦，试图找出解毒之法，苦熬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直到看到解药的瞬间，突然想到了解毒的关键。

他曾在研制离魂解药时曾翻阅过大量医毒之书，对这类解毒之法已有了解。慕轻舫所言的一出好戏，大约是想让苏泊鸢抉择过后，却反而害死他想救之人吧。

慕臻忍着身体的剧痛与内心难言的酸楚，一言不发，继续为苏云杉解毒。

慕轻舫吐出一大口血，冷笑道，“慕臻，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走到这一步，她本就厌了，倦了，她自去她的地狱，哪怕永不超生，也不想再与苏泊鸢有任何牵扯。

殿内再一次陷入沉寂，苏泊鸢一直紧紧盯着慕臻，只见他源源不断的给苏云杉输着内力，脸色迅速的衰败下去，渐渐有些发青。

“咳咳……。”不知过了多久，慕臻终于收起内力，咳出了几口血，缓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替苏泊鸢解了穴。

苏泊鸢接过苏云杉，他的脉象果然趋于平静，他心内大恸，哑声道，“慕臻，你为何……”

慕臻艰难地朝慕轻舫走去，身形摇摇欲坠。闻言，停了下脚步，“不为什么，即便……他不是我的亲弟弟，在我眼里……也是一条命，我曾立下誓言，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都不会……再见死不救，苏云林的事，我……很抱歉。”

对苏云林的歉疚，压在他心头多年，他终于说出了口。

“哈哈哈，傻孩子。”慕轻舫闻言冷笑，“当年苏云林被我一掌震断心脉，你又如何救得了他？苏泊鸢不过迁怒于你，他又如何不知苏云林必死无疑。”

慕臻怔了一怔，不由转身望向苏泊鸢，苏泊鸢低下了头，算是默认。一瞬之间，慕臻觉得有些可笑，他背负许久的罪孽，原是一场误会。而他与苏泊鸢相处一年，苏泊鸢却一次也未对他说起当年之事。

“慕臻。”苏泊鸢叫住了他，艰难的道，“对不起……”慕轻舫说的不错，当年他不过是迁怒慕臻。而过去一年的相处，他也确然……从未信任过慕臻。

慕臻淡然而笑，人之将死，再去追究这些又有何意义。

他走到慕轻舫身边。慕轻舫气息渐弱，慕臻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替她把了把脉，她本就重伤在身，又震断了心脉，已无生机。

慕臻眸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却又释然一笑，道，“娘，臻儿此生从未在您身前尽孝，还……次次忤逆与您，幸而……黄泉路上，我们彼此相伴，倒也……不会孤单……”

慕轻舫冷淡一笑，虚弱不堪，“臻儿……娘亲……可是要下地狱的……你……也要相陪吗……”

“嗯。”慕臻点了点头，轻声，“哪怕下地狱，臻儿也要陪着娘……”他的娘亲，曾也是个明媚娇憨的少女，若非经历惨痛的灭门之灾，她必定也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你……”慕轻舫内心有些震动，也许人之将死，她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歉疚，若是……若是她一直将她的臻儿养在身边……

她笑了笑，人生没有如果，若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舍弃慕臻的，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的手软软垂下，终是没有再好好地摸一摸慕臻的脸。

慕臻将她抱在怀里，轻柔地替她擦去眼角泪痕，合上了她的双目。

“慕臻……”苏泊鸢上前，想运功替他抵抗毒性，却被慕臻拒绝。

“此生……承蒙师父不弃，偷换十八载，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只是慕臻这颗心也是肉做的，也会伤……会疼……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怀疑，舍弃……苏盟主，我累了……望你不再寻仇与我外公……”慕臻喃喃，慢慢闭上了眼睛。

“慕臻，慕臻！”苏泊鸢掉下泪来，“臻儿……”

苏泊鸢此生坦荡磊落，却唯独对不起他们母子二人。

从此黄泉碧落，永不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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