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淇奥

完结文:
《暮雪轻寒》
《暮雪江湖》
《沧笙踏歌》
完整版在afd,作者名:绿竹淇奥

《穿越时空的思念》番外

臻儿父亲(养父)去世梗,世上唯一真心疼爱臻儿的亲人不在了,孤苦无依的慕臻😭

  喂,苏老师吗?21床那个孩子他父母晚上给他喂了饼干,现在消化道大出血,状况很不好,您方便来医院看一下吗?”

  “好,我马上来。”

  是夜,大雨倾盆。纵然苏净鸢刚在医院连续加班40个小时,到家后甚至没来得及睡上十分钟,科室值班医生的电话就马不停蹄的打来了。他想也没想,毫不犹豫的起床穿衣,不顾昏沉的脑袋和几乎睁不开的眼皮,急急忙忙的开车前往医院。

  说来也怪,北京的冬天并不常下暴雨,天气冷的时候只是下雪,可偏偏今日,这天就跟漏了似的,下了一整天也没有要停的迹象。黑色的轿车在暴雨中疾驰,雨刮器不知疲倦的高速工作着,雨声滂沱,如注般倾倒在挡风玻璃上,使人看不清眼前的路。

  苏净鸢打开双闪啧了一声,担忧的情绪中又添了几分恼怒——血癌患者消化道脆弱,吃坚硬的食物很容易引发大出血,他一再叮嘱家属不要溺爱孩子,不要孩子想吃什么就给他什么,特殊时期,惯着孩子就等于在害他,可偏偏有些家长就是不听医生的。就是喜欢自以为是……

  滴!!!一声刺耳的笛鸣,尖锐的刹车声叫嚣着涌上来,苏净鸢来不及反应,整个车子就凌空翻了个圈撞上了旁边的护栏。

  报废的发动机冒出滚滚浓烟,血很快就从驾驶室里溢出来。重创之下,苏净鸢并没有感受到身上剧烈的疼痛,他短暂的清醒了片刻,像是为就这样离去而感到不甘。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在等我……

  苏净鸢最后仓惶的想,

  还有臻儿……臻儿怎么办,臻儿就快要回国了……

  *

  非洲安哥拉

  随导师出国考察的慕臻正把最后一批培养皿放入高压灭菌锅内,随后脱了实验服,朝一边的洋人姑娘打招呼:“师姐,你们忙着,我先走了啊。”

  “臻,不要忘记今晚有教授的酒会。”那洋姑娘笑盈盈的提醒道。

  “好啊,师姐回见!”慕臻也朝她笑,只是身体已然不愿在实验室多待一秒,话音刚落,人就不见踪影了。

  那洋姑娘的同门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玩笑着数落道:“他总是这样。”

  “是啊,谁让他是天赋型选手,每次都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发现病毒抗体。”洋姑娘耸耸肩无奈笑道:“臻很聪明,难怪教授对他如此喜欢。”

  “可惜他好像并不热爱医学。”那同门叹惋的说:“如果能去临床医学,他或许能救更多的人。不过做科研也很不错,我们很稀缺这样的人才,不是吗?”

  洋姑娘正要回答,门外一声巨响拉回了她的注意,她被吓了一跳,放下手上的东西就朝透明的窗户望去。

  只见刚刚还好端端的慕臻此刻正脸色煞白的站在那,一手举着电话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他的包从储物柜里掉出来了,平板砸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

  慕臻他们实验室每天下午四点收工,这个时间刚好是北京夜里十一点整,他爸爸苏净鸢还没休息,慕臻一般能趁这个空闲往家里打一通电话。

  这本该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天,可他翻开柜门的时候眼皮却重重的跳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一个国内的陌生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爸爸出车祸了,就在离工作单位不到两公里的路上,一辆超载的货车因超速行驶而失控,撞上了他爸爸的车,当时雨下得太大了,大到苏净鸢根本看不清侧面飞驰而来的车辆,而他又太久不曾休息,等听见鸣笛声已然反应不及……

  巨大的撞击,让苏净鸢的腿骨和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折断的胸骨刺进右肺,造成了外伤性气胸,最严重的是头部,头骨骨折,重度脑震荡,脑干损伤出血……医院几次下达病危通知书,要家属签字,苏净鸢的同事急急忙忙的通知远在瑞士留学的慕臻,却又因为对方信号不好迟迟联系不上人,情急之下,电话就辗转打到了许久不曾联系的苏净鸢的弟弟苏伯鸢手机上。

  自从苏净鸢带走慕臻,苏伯鸢就鲜少再与哥哥联系了,他虽然是慕臻的生父,但对慕臻这些年的动向几乎一无所知,他在混乱中得知慕臻在苏黎世医学院读书,却不知这个时候慕臻正跟随导师在非洲考察,当地信号微弱,接连几个电话无人接听后,他彻底火了,完全不顾苏净鸢的情况会不会让远在异乡的孩子迷茫绝望,一联系上慕臻就把他劈头盖脸的狠批了一顿。

  养父病危,生父指责,让年轻的慕臻一下子慌了阵脚,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跟教授请假回国的,也不知道是谁帮他买了机票、送他赶往机场,他只能麻木的听从安排、无助的抱着手机,生怕再错过任何一个电话。

  北京时间下午三点,离车祸发生已经过去18个小时,尽管全北京市的医学专家全部被调来解放军医院待命,苏净鸢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出现了深度昏迷、自主呼吸停止、脑干反射消失等一些列症状。

  慕臻是在卡塔尔白云机场中转换乘时,接到了爸爸同事马主任的电话,电话那头说苏净鸢被临床确诊为脑死亡,已经没有再抢救的必要了。

  “真的…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慕臻感觉有人跟他开了一个荒诞无稽的玩笑,说他从小依靠的,无所不能的大山塌了,从此以后,他就要一个人面对风雨了。

  “你爸爸的器官还在靠药物支撑,但右肺大动脉被肋骨刺穿,造成大量失血……坚持不了多久了……”马主任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轻声唤道:“慕臻,放弃吧。”

  “我不放弃…我不放弃,我不可能放弃!马伯伯,我求求您,哪怕还有一线希望,就一点点,我都求您救救他!我求求你,我爸爸还有那么多患者在等着他,还有我…他不可能丢下我不管的,他不会死,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好不好?”

  “慕臻,你也是个医学生,你不会不知道脑死亡意味着什么。”马主任不得不喊了一句,让几近癫狂的慕臻冷静下来:“你爸爸前些年办过器官捐赠手续,他的大多脏器都符合捐赠条件,现在手术,还能救更多的人。”

  “况且……你爸爸失血过多,要继续维持生命体征,难免要耗费一些血资源……臻儿,伯伯说句不好听的,这些资源该留给更需要的人用,你爸爸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能救更多的人是你爸爸从医的初衷,臻儿听话,不要强留了,让你爸爸安心去吧。”

  *

  要说放弃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慕臻其实不记得了,说不上来是荒唐还是其它什么情绪,多年之后回忆起来也像是做梦。

  他在凌晨落地首都国际机场,被北京寒冬腊月的朔风一吹,感觉一股凉意从四肢百骸一直冷到心里,他走得匆忙,完全忘了非洲与北京的温差,以至于身上这一件单薄的外套,完全没办法抵御北京零下几度的风寒。他意识不到自己穿得有多少,只觉得心口凉得发疼,机场熟悉的景象伴随着巨大的荒谬感兜头淋下,让他几乎忘乎所有,只能咬紧牙关,不住的哆嗦、打颤。

  他爸爸没了,从此以后,他就没有家了。明明一年前爸爸还站在这里送他出国,笑着为他整理衣襟和行李,叮嘱他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生活……一个明明说好了要等他回家,等他长大的人,怎么可能轻易丢下他放手而去呢。

  慕臻从机场出来后,直接打车去了殡仪馆,灵堂彻夜亮着灯,他爸爸的几个学生就两眼通红的守在外面等。有人过来给他带上麻布和孝带,也有人声音嘶哑的握着他冰凉的手,让他节哀。

  几近无助的恐惧刺痛了慕臻麻木的神经,一个愤怒的男人从灵堂里边走出来,毫不客气的甩了他一巴掌。

  男人手劲奇大,这一巴掌打得根本没留余地,慕臻冻得青紫的小脸瞬间被打得发白,又迅速在发麻的热痛中红肿起来。

  慕臻被这一巴掌掀翻在地,耳畔“嗡”一声,好半天都听不清声音。嘴里的嫩肉应该被牙尖划破了,整个口腔都蔓延着一股锈腥味。

  周围是朦朦胧胧的惊呼声,他想爬起来,却又被人一脚踹在腹部,他整个身体向后飞去,直到后背撞上路牙,才堪堪停住。

  胃里翻江倒海的钝痛在此刻彻底爆发,伴随着每一寸骨骼都叫嚣着痛起来,他爬了几次才踉踉跄跄站起身,转头就冲着身边的大树一顿狂呕。

  可惜他自从得知噩耗后就滴水未进了,此刻不住的干呕,不过是白白加重胃部负担。

  被众人拉开的男人总算冷静了些许,他挣脱众人的束缚,快步走到慕臻身侧,一把薅住了慕臻的衣襟。

  “畜牲呐……苏净鸢待你不好么?他呼吸还没停你就这么着急签死亡通知书?”那男人也哭了许久,血红的眼里还蒙着水汽,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可遏制的怒:“你这狠毒的性格,真是随了你的好母亲!”

  慕臻心伤难过,此刻又疼懵了,被无端污蔑也忘记要反驳。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在极度崩溃的情况下,只有自厌,只有自己的身心能再多痛一点,才能以痛消痛,才能缓解一丝一毫爸爸离去的哀伤。

  他被他爸爸的学生搀进了灵堂,在玻璃冰棺前,看到了他爸爸毫无生气的脸。就像儿时好多次被同学欺负那样,慕臻下意识还是会去掩藏那半张被苏伯鸢打伤的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嘴唇哆嗦了几下,就无声落下泪来。可他不知道自己在哭,只是眼泪划过脸颊砸在玻璃棺盖上,模糊了他爸爸青灰的面孔。他用他冻青的、僵硬的、几乎不听使唤的手指,一下下擦干棺椁上的泪滴,他摸着他爸爸长了皱纹的额头和眼尾,总是带着宠溺蹭他小脸的鼻尖,从前整日整日挂着笑的嘴角,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灰白一片的双鬓……

  冷冷的玻璃棺盖是一条冰河,隔着无法跨越的生死彼岸,那个曾经总是对他笑带他好的爸爸淌了过去,从此再也不会为他的喜怒哀乐,感到由衷的高兴或是心疼。

  他长跪在棺椁边,任谁劝说也不愿起身,这是他能为他爸爸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算是尽孝,也算最后的送别。

  *

  把苏净鸢送下葬,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大巴车送他们从墓园回市区,这场令人惋惜的白事才算走到头。医院里有个热心肠的老退休医生实在心疼慕臻,临走还跑去买了些红枣硬塞在他手里,不住叮嘱:“回去把枣吃了,再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然后好好洗个澡赶紧睡一觉吧。看看这手凉的……唉,父亲没了,可怜呐……”

  那老医生说到最后几乎变成兀自感慨,她盯着慕臻潮红的脸和哭肿的眼睛,又要落下泪来。慕臻蔫蔫的点头,声音嘶哑道:“谢谢,我记住了。”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伤心过度,从前天夜里慕臻就开始发烧,被苏伯鸢踹的那一脚还引发了胃病,他又一直跪着,精神和身体都绷到了极限,意识早就混沌不清醒了。葬礼禁忌多规矩多,而他又什么都不懂,只能强打精神一令一动的听着、记着,别人给他什么他就接什么,跟他说什么他就点头道谢,然后说一句:“我记住了。”

  送完所有前来吊唁的宾客,慕臻独自回家,这时北京的天已经快要黑了,华灯初上,沿街的灯河亮得看不见尽头,人流来往不息,喧闹声铺天盖地的奔涌而来,是一天中烟火气最浓的时刻。

  快要过年了,慕臻茫茫然的想,其实他早就打算好了要回家过年,跟教授请了假,准备这一阶段的实验结束了就走……

  慕臻披着一件不属于他的黑色羽绒服,沉默的从热闹中穿过,走进隔绝人声的寂静小区,爬上漆黑的楼道,然后拧动钥匙打开房门,看见没有开灯的家。

  可能是发烧久了,意识不清,有一瞬间,慕臻还是下意识的认为会听到点什么,有人叫他的乳名,或者淹没在油锅滋啦声中的“你回来啦”。可直到他从架子上取来拖鞋换好,这个昏暗的家里还是冷冷清清的,安静的能听见冰箱在厨房传来的嗡鸣。

  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到极点的慕臻忽然觉得鼻头很酸,一股说不上来的委屈顿时从心尖蔓延上来,他伸出去的手在半路顿住了,那一刹那,他不敢再开玄关和客厅的灯。

  他怕看到家里熟悉的布景,沾染人气的旧物,怕灯一开,却看不见从前每日每日守在沙发上等他回家的人。

  苏净鸢的遗物还没有烧,拖鞋一只前一只后的丢在鞋柜边,看也知道他临走有多匆忙。慕臻知道爸爸那天晚上是为了赶去医院救一个消化道大出血的孩子,赶紧移开了眼。

  他忽然迫切的想找一些事情做,拼命的希望忙碌能把自己的注意力拉走,以免自己时不时冒出一些不美好的想法出来。可他越是逃避,就越容易钻牛角尖,他去把老医生给他的红枣放进柜子里储藏,可一进厨房却看见果篮里熟透发黑的香蕉;他想把还算新鲜的水果拿到冰箱,可一开门,却看见里面半碗没吃完的米饭……

  苏净鸢离家的时候连被子都没来得及叠,掀起的被角上压着一团睡衣,枕头和被单上的褶皱无声的叙述着那晚的一切。

  慕臻盯着床边翻开的文件夹出神,许久,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起初,他还咬牙打着颤,快速用手背蹭掉脸颊和下巴上的泪水,像跟父亲赌气的小孩,可那眼泪越滚越多,抹不净似的,仿佛要将他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榨干。

  忍哭让慕臻有些呼吸不上来,他不得不重重抽泣,来让自己刺痛的肺和心脏好受一点,可家里太安静了,那一声,更像是无奈的叹息。

  慕臻一下就忍不住了,扑到床上哀哭起来。

  就像同门所说那样,这个时候的慕臻并不热爱医学,他从医,不过是天赋异禀又从小受到爸爸的影响,他并没有爸爸那样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爸爸没了,他终于缓过神来,那一刻,他其实是想怨的。

  想怨雨大,想怨货车司机为什么超速超载,想怨病患家属为什么不听医嘱,想怨他爸爸为什么要搭上性命去救……他想了一圈,最后谁也怨不出口,哭得昏天黑地,反到怪起自己回来晚了,长得慢了,没赶上为爸爸养老送终。

  天黑透了,窗外亮起万家灯火,那光亮在慕臻朦胧的泪眼中像极了人间银河,可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茫然无所归,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

  他守着一间宽敞的房子,拥有说不清的遗产,大好的青春和光明的前途,只是孤身一人,再没有家和归处。

  *

  慕臻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亡,是四五岁的时候跟爸爸在医院值班,马主任救治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离世了,他的儿子一直坐在走廊哭。

  那个叔叔是部队的长官,平常不苟言笑极其严肃,叔叔的爸爸爸爸住院很久了,化疗期间也被下过很多次病危通知书,可那一天,是慕臻第一次见那个强硬的男人嚎啕恸哭。

  爸爸牵着他轻轻叹了一声,他好奇,仰着头小声问:“叔叔怎么啦?”

  “他爸爸去世了。”苏净鸢回答他。

  慕臻接着问:“去世是什么意思?”

  苏净鸢把他抱起来,轻轻的说,像是想用温柔掩盖语气里的遗憾:“就是以后,叔叔都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离别的失落感可能不是在分别的那一天,而是在几天后的某一刻蓦然发现,那些熟悉的瞬间,再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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